给水母2015.12.22的生贺
没写完。
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一篇完结文??
【荆高】隐州杂记
古架背景。
一个故事系列吧大概。
我是在一堆古书里翻到这本游记的。
它很薄,边角泛黄,但是没有卷折的痕迹,应该被原来的主人保存得很好。
晚上的时候我对着月色备好了一壶酒,翻开了它。
其一 莽州
《鹤唳》
荆轲是在到此地的三十九天的时候遇见除自己以外的第一个人的。
看身形约莫是个少年,拄着剑几乎是蹒跚前进。他想了一想,提气追了上去。
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莽州;准确说他盘算很久要来莽州一趟。早前在附近访过一位旧友,接着带够了酒和干粮就兴冲冲地出发了,是以在此时他才开始暗暗后悔自己当时究竟有多想不开。
以往流传的游记多是衡州与莽州交界处的景致,已经被夸得天花乱坠人间独有;一直要翻过夷越山,才能算得上进入了莽州腹地。
边界之处长年积着三分薄雪,然几种耐寒的植物尚且郁郁葱葱;更莫说一株不晓得年龄有几百几千岁的古树,枝头光秃虽是凋敝之景,细看却有不少冒尖的嫩芽,少不得勃勃生机。埋在这树根旁薄雪下酿成的“寒卓”也是不负盛名的好酒。
即便如此,也只是边界罢了。
每个说莽州是钟灵毓秀之地的人都该套上麻袋给扛到莽州腹地来,用这永远冷冰冰的阳光晒上一百八十天再去大放厥词。
莽州腹地才是真正的严寒极地,想来那些墨客们也来不了或者出不去。
话又说回来:三十多天里酒虽还够,但着实是寂寞的。荆轲几乎觉得自己快要不会说人话了。
他或许更喜欢繁华富庶之地,比如淮州。柳色青青,酒旗招摇,总比这里茫茫的白好上许多;这么一想,似乎连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也不那么难以接受。而莽州,除了晚上星空月色分外澄明以外,简直叫人不知怎么挑拣它的好处来说。
或者换种说法,没有檐角勾斗,没有黛瓦深巷,也就没有人心之间的互相怀疑与揣测。他就又一次地说服了自己。
只是太过寂寞了。依稀叫人生出一种世界之大,只剩下自己一人踽踽独行的错觉。饶是荆轲自认还算个善于苦中作乐的人,这三十九天过去之后也已经想不出来什么新鲜的段子,就只能转而去回忆当时从师习剑术时偷溜出去喝过的好酒。
四周一片茫茫的白似无尽头,瞧不出什么新奇的花样来。偶尔一阵刀割似的风迎面吹来,还会带起地上没堆严实的碎雪窸窸窣窣一阵微响,不免叫人想起鸟类翅膀的振动。
那也是荆轲给自己找乐子的时候想象过的——倘使莽州这片雪原之上飞过一只白鹤;倘使这个时候有人恰巧自上而下俯视,怕也分不清哪些是鹤以外的雪、哪些是雪之上的鹤罢?
自然,哪里来的鹤,又怎么会有人自上而下俯视;就是说说了。
正是这个时候他看见十来丈开外有个和他一样正独自前行的人影。
那少年虽然穿着一身素衣——正像一只身姿优美的白鹤——果然完全符合荆轲分不清白鹤与白雪的想象;只大概是因为长途跋涉乏力得紧,因此折腾出来的动静有些大,这才让荆轲注意到了。
他步子虽踉跄,步距倒还相仿,每走一步都将手里的剑连鞘插到前方的雪中,走得慢极,却并没有停下,脊背也不曾因疲累弯上半分。
荆轲理了理衣服上几乎冻住的褶皱,几个纵跃朝那个方向去了。
也是离得近一些才看得更清一些。少年人大概是还未及冠的年纪,瘦削而不荏弱,也很警觉;荆轲离他丈余时他已辨出身侧的风声,拔剑出鞘提到身前欲以之格挡,奈何动作慢了,还未有一个成形的招式,荆轲已伸指一弹!
那剑死命地铮鸣了一声,却没有像荆轲预料的那样跌到地上,反而是震颤之后被少年紧紧握在掌中。
荆轲这才发现他的手生得极好看,做抚琴把酒一类的风雅事,应当最是合衬。如今握了剑,却也不算是埋没。
荆轲想道,这家伙真是风声鹤唳,想要搭个伴都这么难说话,却没有想过自己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。
但荆轲也只是心里抱怨了一句,便弯腰帮他将匆忙间落在雪地里的鞘拾了起来。少年人握剑已耗去了所剩的大半力气,现在只能撑着膝喘气,半阖着眼,细碎的雪粒落在他眼睫上,就像是……就像是白鹤翅膀上镶的黑边不留神粘了一两片鹅毛。
等他喘匀了,荆轲才把鞘递上去,又笑道:“也不至于对这种地方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人就有戒备之心罢?不晓得你缺不缺一个结伴的人?”
少年人沉默着接过剑鞘收起锋刃,并不答话。
“不晓得你缺不缺,只是我缺。”
少年人不答话,抬头望了他一眼,没什么波澜,也没什么戒备就是了。
至少他看见了荆轲的剑还缠着厚实的布条背在身后,而荆轲也没过问他为什么他这把剑如此破损不堪。
荆轲如此怔愣数息才猛地发现自己连姓名都还不曾报上。
果然不曾开口太久,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。
“我叫荆轲。荆棘的荆……”
“车旁可?”
“你知道我?”
“久闻。”
“沽名钓誉罢了。”安分了快三年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的荆轲尴尬地挠了挠鬓角,“你叫什么?”
“高渐离。”
此后同走一路,却没什么交谈。一直到近傍晚,二人寻了皑皑雪峰中一个不大的洞穴窝下。
天擦黑的时候荆轲拿出了酒,映着隐隐绰绰的火光将酒温了,递了过去。
升火的干枝柴,正是传说中荆轲久未动用过的孤鸿剑砍下来的。
身法颇玄妙,颇飘然。
莽州没旁的什么好,荆轲从高渐离眼里头看见的星子与夜空,分外澄澈而已。
再过十天也依旧是这样相处,说熟稔倒不至于,也万万算不得生疏,似乎冥冥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。
似乎本该熟识,本该投契。
酒肉朋友?若有人说是,那就任他去说,任他觉得“是”吧。
十天足够荆轲把自己交代个底朝天,年少时在外头喝醉的种种糗事也没有落下。他说道想看遍天下。塞北江南总要留下他足迹。人海一孤鸿也没什么不好。
高渐离只说:“先生嘱咐我在外历练,看遍奇山异水,三年后再做打算。”实际还有一桩大仇未报,不打算说;见识也及不上,更是寡言。荆轲说到的那些,光看神色并不能知晓他听进几分,偶尔应和,但大概是认真在听的。
偶尔会说说剑招,在浩大天地间并行,也无需多提。
不说的那些,不问便是。
走得将穷尽,差不多也该离开。
正待往外走了。却碰上了一位锻剑老人。
打铁声和水声……那处正是一汪在这极寒之地还流动着的泉眼。
炼剑的火种就在泉眼旁,挖了一个看上去不算太大的坑洞,里面填满了烧红的石块,一看就极灼热,嘶嘶冒着白气,却并没有熄灭,不知道燃了多久。
正锻剑的这位老人须发皆白,拎着一把很小的锤子,间或下手敲打矫正剑身。
有时候再换一把。
明显快要成了。
荆高二人不欲打扰,又恐临去声响惊动,停下脚步来看着一柄剑的问世。
剑胚也是隐隐透着红,老人在旁边地面上又抓了一把石块投进,不知那石块究竟是什么,烧得又更红了几分。
二人是用剑的,多多少少看得出剑身已无什么地方需要再完善了,老人却一直耷拉着长长的眉毛寻不同细节敲打。
直到最后他才端详了许久,似乎确定了改无可改,这才满意地呼出一口气,将烧红的剑身浸到泉水中去。
那冷却的声响不禁让人倒抽一口冷气,似马嘶也似龙吟,与此同时泉眼之上爆开一团水雾,依稀仿佛和地上这片雪原相接,竟是不知是天界人间了。
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,锻剑老人食中二指在剑身上抚过之后将它投入鞘中,扭头向他们所在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,喊道:“年轻人还不出来?”
内劲雄浑得很。
两人老老实实地从那处走了出来,俯身行礼,道:“拜见前辈。”
锻剑老人细观他们行事,像是光风霁月的人物,心里已有几分考量。他长叹道:“我在此三十一年,却从未见过旁的人……”转眼间却瞥见年少者的剑柄,突兀喊道,“你这剑来自何处?!”
高渐离手抖了抖,将剑从鞘中取出。
锻剑老人颤了颤唇,喃喃自语道:“果然是寒卓?”
“寒卓”的剑身一寸寸显露出来——破损得已不能称上是把剑了——处处是缺口和裂痕,不晓得曾经历过一桩如何惨烈的拼斗。
剑在人在、剑在人在啊……言犹在耳,故友何处?
高渐离道:“徐寒卓先生折于西州。”
西州?
锻剑老人惊愕了许久,终于返过神来,指尖去碰了碰那破损的剑身,哑声道:“西州。英雄埋骨之地,倒也衬得上你。”
TBC